岁月无声，英雄无悔

作者|聂娜妮

生命的降临，犹如清晨的朝阳，充满着希望、美好；生命的谢幕也应如落日的余晖，宁静、温暖。安宁疗护，让生命最后的旅程更有质量。

初识陆老伯，大大的眼睛，花白的络腮胡，半坐在病床上，以他的精神面貌，根本看不出来，他已是肺癌多发骨转移导致双下肢乏力，温度觉、针刺觉减弱，而自己却丝毫未觉察到生命即将走到终点。

简单交谈了几句后，了解到陆老伯两周之前还能行走，还能出门买菜，照顾中风的老伴。两周之后自己连床都下不了，用他的话说就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一直都是他照顾中风的老伴，现在反过来自己却需要人照顾。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双下肢康复后好回家照顾老伴。

陆老伯有两个女儿，因为疫情关系，来办理住院手续的只有他的小女儿，她说：“我爸爸对自己的病情不知晓，我们也不想让他知道，送来安宁疗护病房的时候只是告诉他，因为双下肢没有什么感觉，来做做康复治疗的，现在胸部疼痛明显，在家吃了止痛药效果也不好，小便次数又多，但每次解的量很少。他是退伍军人，自尊心强，不愿意在床上解小便，每次上厕所都是两个人扶着下床，搬动又会加重他的胸痛，看到他这样实在太痛苦了，希望住进来能减轻他的痛苦，让他舒适的走完最后一段路，也希望你们能一起保守这个秘密。”看着陆老伯女儿强忍着泪水的讲述及意愿，我非常理解作为儿女，她对父亲的担忧及不舍，我立刻通知了团队中的成员，我们一起帮她保守这个秘密，加了她的微信，方便和老伯视频。虽然疫情关系不能每天来探视，但是云探视也可以缓解患者和家人之间的牵挂和担忧。

目前困扰陆老伯最大的问题除了双下肢的知觉减退，最棘手的就是排尿和胸痛问题，疼痛让他难以入睡，入院后B超检查显示尿储留。老伯神志清楚，经过医生的评估后，生存期评分50分，疼痛评分为6分，首先为老伯留置导尿解决排尿问题，起初我们还担心留置尿管引起的不适会让老伯不太配合，于是，我们和老伯女儿一起去病房做他的思想工作，告知了留置尿管的目的后，老伯非常配合，使用后，他激动的告诉我们，肚子舒服多了。由于陆老伯的服药依从性很好，疼痛很快得到了控制，评分为2分。这天早上交好班，我来到陆老伯的身边，老伯说：“我住进来到现在，小便问题也解决了，胸部也不怎么痛了，经过康复治疗后腿也感觉热乎乎的了，真的很感谢你们对我帮助，我想我应该很快就能回家见到我的老伴了，我住院的这段时间家里很多事情多亏了街道的工作人员和老邻居帮忙，两个女儿住得远，还要上班，跑来跑去照顾不方便。”提到老伴的时候，老伯一脸幸福的模样。后来老伯很自豪的告诉我，老伴是他的表妹，以前是青梅竹马，现在是终生伴侣。他60年代参军，在越南战场上呆了9个月，在前线火线入党，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为了爱情，陆老伯果断放弃继续留在部队的机会，回到了农村，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但他很感恩老天赐予他一段美好的姻缘，让他拥有两个懂事、孝顺的女儿，赋予了他后半生平淡但幸福的人生。老伯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里闪烁的光芒，对国家而言，他是一名好战士；对家庭而言，他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

陆老伯口腔里的牙齿所剩无几，配了一口整整齐齐的义齿，有天我去病房探望的时候，他告诉我说：“医院的饭菜太清淡，女儿送来的面包也吃不惯，想吃大饼、油条、豆花了，我能不能少吃点，过过瘾，没住院之前这都是我的最爱。”想吃大饼、油条、豆腐花，这对正常人来说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啊，听了陆老伯的小小心愿，马上安排起来，让科室李师傅去外面帮他买来了想念已久的豆腐花和大饼、油条，陆老伯像看到了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开心的像个孩子，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虽然没吃多少，但解了他的馋思之苦，跟女儿和老伴视频的时候，他还把这件事情特意讲给她们听，告诉女儿不要送面包了，还是喜欢我们中国的传统美食。每次去陆老伯床边，他都会给我讲述年轻时候的故事，他打过仗、种过田、做过小生意、送过牛奶，凭着自己勤劳的双手，再难也不给国家添麻烦的信念，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

老伯的病情进展的很快，周一早上交班的时候，护工告诉我，由于牙龈疼痛，老伯的假牙戴不上了，听到护工的讲述，看着笑嘻嘻的陆老伯，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我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老伯还安慰我说：“没事的，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看着陆老伯坚定的眼神，仿佛看到军人身上坚定的信念，虽已褪下戎装归百姓，但军人的形象及气质覆盖着这名老兵的全身，感染着身边每一个人。

周二下午，办公室来了位前来登记的陌生的探视家属，询问后才知道，是陆老伯的弟弟，知道哥哥时日不多了，前来探望。兄弟俩好几年不见了，老伯看到弟弟的那一刻，泪流满面，两个人手拉着手互诉衷肠，聊着家长里短。弟弟离开后，陆老伯的情绪久久不能平复，宽慰后，老伯告诉我：“我跟弟弟好多年没见了，一见面激动得不得了，他现在比我过得好，我很为他高兴。但是，他能来看我，肯定是我得了很重的病吧。”话后，老伯沉默了，这次的沉默之后，他的脸上少了往日的笑容，心中少了往日的期盼。虽然，跟他聊天的时候，他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安，但缺少了往日的坦然。三天后，老伯的病情极剧恶化，精神萎，气促、气急明显，有痰难咳，床位医生告知了家属老伯的情况，大女儿当天就带着老伯心心念念的老伴看望他，阿婆看到陆老伯的那一刻，崩溃的情绪再也掩饰不住了，抚摸着爱人的脸庞，老伯抓着阿婆的手，久久不肯松开，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阿婆说：“我身体一直不好，一直都是他照顾好，一直说我会走在他前面，可是他失言了，虽然心中万般不舍，但看到他这么痛苦，我更痛心，这些年他照顾我也很累了，也该好好休息了。”听着阿婆的讲述，我早已泪目，就在当天晚上，老伯安详的离开了，离开了他的家人。我想，他虽然猜到自己生了严重的病，但是他看到了自己挂念已久的爱人，在生命的尽头，心里应该是平静、坦然的。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对自己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疗愈，一种成长。安宁疗护，就像一盏明灯，照向生命的幽谷，也照向我们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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