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别离

作者|朱宁

国庆假期后的一个忙碌的上午，我接到骨二科的会诊电话，让我会诊一个车祸外伤的患者，评估一下是否可以转入康复科治疗。忙完手边的工作，我来到骨二科，见到了这位车祸后的幸存者，赵阿姨。

赵阿姨有六十多岁，圆圆的脸庞，左眼有点浮肿，眼眶周围还有暗紫色的淤血没有消退。我向她说明了我的来意，她客气的和我打了招呼，和我讲起了她的情况。在三十多天前，赵阿姨的老伴开着电动三轮车带着她，去学校接小孙子放学回家。在道路的转弯处迎面开来一辆小轿车，来不及躲闪，她们的电动车和小轿车撞上了。赵阿姨已经记不起车祸时受伤的具体情景，只记得在救护车上，她的老伴在她的旁边呻吟着：“哎呦，疼，哎呦，疼。”之后，她和老伴在进行了简单的急救之后都被送入了ICU病房。在昏迷了半个月以后，赵阿姨清醒了，此时她才知道这次车祸导致她颌面部、颅底、肱骨、肋骨、骨盆多发骨折，经过了3次手术和多次抢救，终于捡回了一条命。而她的老伴，因为伤势不重，被转回了当地医院。现在的赵阿姨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可以在床上翻身，也可以半坐在床上。整形外科的医生精湛的技艺让我几乎看不到她脸上的手术切口，在仔细查看后终于在左侧下眼睑边缘处看到了一条整齐的线，我开玩笑似的和阿姨说：“看，我们整形外科的医生给你做了去眼袋的美容手术呀！”赵阿姨的身体状况良好，当天下午，她就转到了我们康复科。

转科后第二天，赵阿姨的女儿来到医生办公室，和我说起了她的父亲，也就是赵阿姨老伴的情况。直到此时，我才知道，赵阿姨的老伴已经早在车祸当天就去世了。她的儿女们为了不让赵阿姨再受打击，一直瞒着阿姨老伴去世的消息。她想让我们也不要把她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赵阿姨。犹豫再三，我答应了赵阿姨女儿的要求。评定、用药、康复治疗，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赵阿姨的身体也在慢慢的恢复。经过一个月的康复治疗，赵阿姨已经可以下床活动，眼睑的水肿和眼眶的淤血早已消退，只是时不时的会有眼眶、外耳道、下颌或头顶的疼痛，有时像刀割，有时像过电。赵阿姨很坚强，也很乐观，她总是和我们说：“伤的这么重，能恢复成这样已经很好了。老了，哪能那么如意呀。等我再好一点，就回家了，陪陪我老伴。他也不会做个饭，还得我伺候他。”赵阿姨还不知道她的老伴已经去世了，我到底该不该告诉她真实的情况呢？

赵阿姨的女儿来病房看她时，我把她叫到了我的办公室。“阿姨恢复的不错，近期应该可以出院回家。你们是否打算把你父亲的情况告诉她？”我问道。赵阿姨的女儿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和哥哥姐姐商量一下吧。我总想着，能瞒一天是一天。”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赵阿姨老伴的死讯告诉她，但我却隐隐担心，如果赵阿姨回家后突然知道老伴去世的消息，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会让阿姨突然崩溃，后果不堪设想。我把我的担心告诉了赵阿姨的女儿，让她们好好商量一下。几天后，赵阿姨的女儿告诉我她们的决定，让叔叔从老家过来，由他来告诉赵阿姨她老伴的真实情况。“还是在出院前告诉她比较好。”赵阿姨的女儿说道：“毕竟在病房里有其他人在，她不至于总是沉浸在悲伤中。”

终于，赵阿姨得知了她老伴去世的消息，不出所料，她很伤心，但阿姨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坚强。早上查房时，赵阿姨让我坐在她床边，她和我说；“我看到孩子的叔叔过来时，就知道肯定有事儿，孩子爸爸怎么不过来，肯定是出事儿了。他怎么走的那么急，连一句囫囵话都没给我留下，我只记得他躺在我旁边哎呦哎呦，可曾想这就是最后的话了。说好俩人一起走完一辈子，他就这样先走了，哎！”我不知道怎么安慰阿姨，只能拉着她的手，默默地坐在她身旁，多陪她一会儿。之后的几天，赵阿姨的疼痛症状明显加重，夜间睡眠也很差，我每天查房时都会在她床边坐一会儿，听她说说话。我还给她用了安眠药和止痛药，希望能缓解她身体上的不适。出院时，赵阿姨特意来到我的办公室和我说：“好闺女，你放心，阿姨会好好过日子的。谢谢你！”

 亲人的离世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如何面对，如何承受，如何将这种打击带来的负面影响最小化，都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作为一名医务人员，我们不可避免的面对更多的生老病死、相聚别离。倾听、关注、陪伴、安慰，我们不可能让不幸远离，让悲伤清零，但可以陪在你身边，让你不再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