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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著名诗人的最后一百天

郑州大学第二附属医院  彭永强

 

我常常在想,那个站在中国文学最高奖鲁迅文学奖领奖台上的人,那个站在中国诗歌奖金最高的奖项闻一多诗歌奖领奖台上的人,以及躺在病床上连说话都吃力、直至最后全身浮肿,奄奄一息,见到老朋友来探望只能流下两行眼泪的人,究竟是不是精神意义上的同一个人?在这天壤之别的不同时刻,他的所思所想,又将有何不同?

毫无疑问,马新朝老师是当代诗歌写作阵营中极其优秀的诗人之一,他于2004年荣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这是由中国作家协会设立的最为权威的文学奖项之一;2012年荣获闻一多诗歌奖,这一奖项由著名诗人、优秀企业家闫志设立,每位获奖者奖金高达10万元,一直以来都是诗歌界乃至文学界奖金最高的奖项;2009年开始担任河南省诗歌学会会长;2016年年初当选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可以说,这其中的任何一项成就,都可能是数以万计的写作者终其一生都难以达到的高度。而且,作为一名写作者,作为一名知识分子,他的胆识、气度同样非比寻常,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已深入采访调查,顶着巨大的压力,写作并出版了《人口黑市纪实》一书,揭开人口买卖的黑暗一角……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位有胆有识、才华横溢的著名诗人、作家,在刚过花甲之年,正准备大展宏图之时,却遭遇了一场势如猛虎的病魔。他恐惧,他不甘,他竭力挣扎,他丢掉信心,最终,他不得不听从命运的安排,接受了上苍赋予他所有的荣誉与悲伤……

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是2016年5月的一天,时近黄昏,我正在赶往女儿所在的幼儿园,接她放学回家,马老师的电话打了过来,一向沉稳、儒雅的他,说话的语气明显慌乱,他告诉我,在我就职的医院做核磁共振的结果出来了,说是结果很不乐观,初步诊断为恶性肿瘤,而且是被称为“癌中之癌”的胰腺癌。

一时间,我也极为震惊。在我的印象中,军人出身的马新朝老师平素身体健康,生活作息规律,不抽烟,不酗酒,即便碰到应酬时饮酒也很节制,为人儒雅,甚至对所有的年轻人都勉励有加,彬彬有礼,密切交往近十年几乎没见他发过脾气,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罹患如此严重的疾病呢?他之所以进行此次检查,是因为连续两、三个周一直腹痛、腹泻,在社区医院服药治疗后不见效果,才做了一个深度检查,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境况!

我竭力找一些话语安慰他,并希望这样的诊断,仅仅是一场误会……

第二天,他便到了另外一家三级甲等医院做了一次复查,结果跟第一次核磁共振的结果一致。事已至此,马老师和他的家人都放弃了“误诊”的幻想,决定立刻住院治疗。鉴于医疗实力、离家距离等多方面的原因,他最终选择了我所在的医院治疗,当然,这其中,或许也有我这个学生——一个在医院谋生的写作者的因素。

最初入院,马老师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毕竟,一直以来,他都有着强健的体魄。在医院西医治疗的同时,马老师还尝试着找一些据说在民间很有成就的中医医生,做了一些调养与治疗,大抵效果并不好,也就慢慢放弃了。

随着疾病的发展,他的体质越来越差,人越来越消瘦,脸色越来越黯淡、蜡黄,直至连走路、说话的力气都不再有。

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在他的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有气无力、缓慢诉说的样子。

“当上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其实,我还是很想做一些事情的,我年龄并不大,精力还可以,想把咱们河南以及周边的诗歌事业搞一搞,培养一些新人……”

“我觉得,作为一个从村里走出来的底层人,已经够可以了。该写的东西写了,该拿的奖也都拿了,我是知足的。”

“有时候想想,上苍是公平的,他不可能给你所有的东西,他给予你的东西,也可能会轻而易举地收回……”

“我知道这个病的凶险,儿子就是医学博士,在乌克兰留学,马上就毕业了……这个病很难治的,连世界巨富乔布斯都没能例外,还会有多少康复的可能呢?”

“其实,这个病,我早就应该想到的,我母亲,还有一个弟弟,都因为这个去世的……”

病魔是凶残的、无情的。在最后的时光,马老师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浑身浮肿、蜡黄,甚至连自主呼吸都难以完成,只有依靠呼吸机的帮助,才能持续微弱的气息。我尚记得,那一天,文学界的领导、老友前来探望,对着已经无法言语的他说了很多的宽心话,只是,他已无力回应,只有两行清泪从眼角流出……

2016年9月3日,在家人含泪放弃治疗之后,马新朝老师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从确诊疾病,到走完最后一程,共有一百余天的光景,这一段时间,如此漫长,却又分外短暂。“像一本书隆隆的合上,不再打开”,“通向人世的大门已经紧紧关闭”,这是他书写死亡的诗句,那么安详、透彻、静谧、达观,跟他的生活、患病、离去,无形之中形成了一种辉映、一种观照。

许多年已过,他的诗集,依旧摆在无数人的书架上,等待着一次又一次的阅读、会晤、深思、回味。

或许,他早已与那些优美的诗句同在,须臾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