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约定
陈曦
“陈老师,口罩系带不要交叉......” “陈老师,穿上鞋套一定要小心,如果地面有水,非常容易滑倒,有同事就摔倒过......” “进入病区后,一定按照路线走,不走回头路!” ...... 这是我进入新冠隔离病房的第一天,姐妹们热情地向我介绍着注意事项,虽接到上级通知已经两天,在期间反复温习穿脱防护服、研究工作流程和病房规定,想象隔离期间可能会用到的东西,但当真正踏入隔离病区,穿上防护服,要进入隔离病房时,全身的细胞都警戒起来,毕竟这里有一名确诊的新冠病人!核酸检测仍旧是阳性的新冠病人! 通过一段复杂的通道,在小王老师的带领下,我们从清洁区到了缓冲区、半污染区、污染区...... “陈老师,这位患者很年轻,我们都统称她为妹妹,现在她就在这间病房里面,一般进入时先敲一下门,等5秒后进入。” “为什么?”我问 “好等妹妹戴口罩。” 5秒后我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生,头发过肩、乌黑、稍乱,眼大而圆,皮肤略黑,额头上有一颗小痘痘,穿着一件黑色棉衣,双手插兜,戴着口罩,定定的望着我们。 “妹妹,我是新轮转进来的护士长,我姓陈,你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 妹妹不语,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熟悉隔离病区环境后,我开始研究病历,并结合姐妹们这期间的护理工作经验深入地了解患者的现状:已经在隔离病区七十多天,27岁,从事财务工作,高学历、高智商,外出开会期间传染,老板间断安排有工作,喜欢健身,有午睡的习惯...... “妹妹,今天的中药吃了吗?” “吃了。” “有几位老师因为院部安排,所以人员有调整,大家新轮转进来,如果你有觉得什么不习惯的,或有什么要求,就告诉我。” “嗯。” “你知道我们在轮转吗?” “嗯。” “穿了防护服,我都认不出大家,你怎么知道的呀?” “声音。” “对哦,还真没想到,确实每个人的声音不一样。” “嗓门很大的那个姐姐前天开始就没来过了。” “嗓门很大?......你指的是小魏老师吧,对,她是嗓门很大。” “她喜欢自言自语,”妹妹喃喃道:“她走了后,感觉世界都安静了。” “小魏老师是很外向的,她的确在上周就轮转出去了,妹妹,你可真行!” “她是在我开始用中药时来的,应该有四十多天。” “妹妹,你记得真清楚,小魏老师确实是待了一个月多一点,因为时间比较长,所以院部安排进行了轮岗。” “她一定吃火锅了,她说她想吃变态辣的那种。” “妹妹,你也想吃火锅吗?” “......”妹妹望了望我,没有作答,好似在思考问题,在沉默了许久后,喃喃自语道:“我也很久了。” ...... 从李主任那里得知患者现在病情稳定,主要以提升免疫力为主,药物治疗非常简单,定时检测核酸,转阴指日可待,但因为确诊了新冠,男朋友家的长辈对两人的恋爱颇有微词,男友虽不离不弃,常常打电话,可是患者依然常常情绪不是很稳定,所以在讨论妹妹的护理计划时,我们着重将心理疏导放在首位,鼓励患者能在治疗的同时,积极锻炼,恢复健康的生活方式,为转阴及回归社会做好准备。 一日,恰逢后勤部改善我们隔离区工作人员伙食时,送来了自嗨锅,我便也给妹妹带了一盒。 “妹妹,火锅暂时没法吃,自嗨锅可以先解解馋。”来到病房后,我一边给妹妹说道,一边泡自嗨锅。 “陈姐,你放那,空了我自己来。” “没事,没事,火锅要大家一起吃才香,现在虽然不能和你一起吃,但可以看着你吃呀。” “额,好吧。” “7月28号进来后,我就没吃过那么来劲的东西了,真好吃!谢谢你,陈姐!” “加点醋或辣椒酱不?” “不用,陈姐,这是什么牌子的自嗨锅,太好吃了,以前都不觉得有那么好吃。” “拌点饭不?” 忽然妹妹抬起头望着我,一下子用袖子把鼻子和嘴巴捂住,身子往后扬,说道:“陈姐,你离我远点,我自己来。” 我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你不要担心,我是全副武装了的,而且,你看,我还特意加了一个面屏,交谈时与你是侧身,不用担心。” “要小心,我看见有报道医护人员都有感染的。” “不会,我们都是专门培训过,而且我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才来的,感染的医护人员很多时候是忙中有乱才导致意外感染的,退一万步,如果感染了,我就来给你做个伴。”我哈哈大笑道:“乘机休个假。” “这个假不好休。”妹妹放下手臂说道:“以前我也觉得就当休个长假,到这里几十天了,真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为什么一天也不想待了呢?” “刚进来时情况不好,好在有大家的照顾,我也挺过来了,现在我觉得自己没什么了,但核酸结果一直不转阴,好久才是个头呀,感觉没盼头。” “你是觉得没盼头,才不想待?”
“是呀,以前每天定着闹钟起床,盼望着下班,盼望着朋友们聚聚会、网上购购物......哎,现在不用上班、不用洗脸、不用梳头,不用想买东西......”妹妹长叹口气,看了看手中的筷子,继续说道“也不用担心吃了辣的东西,明天会不会长痘......”
“妹妹,你头发是有点乱。”
“洗脸、梳头给谁看呢,什么都不用干,我觉得自己没盼头,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时间可能会过得快点。”
我给妹妹倒了一杯水说道:“妹妹,核酸结果没完全转阴前,确实不能放你出去,保护你的同时,更是保护你的家人和朋友,虽然你自己觉得没什么症状了,仍可能有传染性,如果不严谨地对待结果,首先接触你,最容易被感染的会是你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而家人、朋友再传染给他们的家人和朋友,后果会非常严重,我想,你一定不会希望自己的母亲、父亲也经历你同样的遭遇。”
当说到母亲时,我看到妹妹眼中闪过的泪光。
我继续说道:“听大家说,晚上你在和家人通视频?”
“妈妈常常问我好久回去。”妹妹答到。
“妈妈很担心?”
“是的,毕竟时间那么长了。”
“你和妈妈视频时要收拾一下不?”
妹妹顿了一下:“我开美颜了的。”
“呵呵,”我笑到:“妈妈肯定觉得自己女儿还不错,为什么还要住院,她定不知道你在这里不洗脸、不梳头,哈哈......”
“陈姐,你快别笑了!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每天会化妆,下班后会去健身,虽然人鱼线还没练出来,但身材是很匀称的。”
“我看了你的病历,你涨了近十斤哦,让我看看这十斤是涨在肚子,还是手臂......”我笑到:“妈妈接你回家时,还认得你不......”
“陈姐......”妹妹哽咽道:“我真的很差劲吗?”
看着妹妹,我停下了自己的笑声,非常郑重地说道:“妹妹,你很棒,从入院到现在,坚持了两个多月了,你积极配合治疗,就是在尽自己的力量保护家人、保护朋友和整个社会,老天爷一定是觉得你特别棒,所以特别奖励你,让你有一段缓冲时间,让自己能够以最完美的状态回家。”
“奖励?最完美的状态?”妹妹似在询问,又似在喃喃自语。
“是的,什么样的状态才是妹妹最完美的样子?”我顿了一下,说道:“一定不是现在蓬头垢面的样子。”
“我知道了,陈姐,我要用最完美的状态迎接完全转阴的美好日子,用好老天爷的奖励!”妹妹一下子开心起来,大口吃完自嗨锅,擦了擦嘴说道:“陈姐,我想加你一个微信,有什么事儿我好告诉你,请你帮忙。”
“我之前就申请加过你,你没理我哒,没事,我一会儿回去了再加你,工作期间出于安全需要,是不带手机的。”
“好,你一定再加我哦!”
回去后,与妹妹成为了微信好友,时不时地聊聊,妹妹还请我们的护士小王给她剪了一个妹妹头,被妹妹评价,虽不能与顶级发型师相媲美,但还是大大强过社区美发沙龙的。
此后,家人还陆续给她带来了化妆品、防脱洗发水、瑜伽垫等,有一天甚至在病房里转圈走了五公里!我们十几个小姐妹们打趣道,是否也应该利用好隔离区工作生活这段时间,制定锻炼计划,练出人鱼线,出去后惊艳众人呢。
时间一晃,妹妹待在隔离病房已经快90天,医生组也开始换人。
“妹妹,今天医生组换人了,你知道吗?”我问道。
“知道,周医生给我说了,接替他的是一个姓吴的老师,今天见了面。”妹妹答道。
“妹妹,你知道吗,吴医生超帅的。”和我同行的护士张老师说道。
“是吗,感觉身高还可以,好像是双眼皮吧......”妹妹回忆道。
“不知道张老师认为的帅和你认为的帅是否一致?妹妹,要不你努把力,争取在吴医生轮岗前,让他脱了衣服,见见庐山真面目。”我调侃道。
妹妹楞了一下,笑到:“可以,可以,哈哈哈......”
张老师和我一起笑道;“那就约定了哦!”
我继续调侃道:“我们给这个约定取个名字,就叫:新约定!新即是指在新冠病房的约定,也指新希望、新开始的约定!”
“好!加油!”我们一起说道
隔离区的日子终于在妹妹确诊新冠102天划上了句号,临行前,妹妹和我们每一个人拥抱、合影,大家在送妹妹去医学观察点的120车前久久不愿离去,或许人生这条路很长,未来如星辰大海般璀璨,不必踌躇于过去的半亩方塘,哪些所谓的磨难和遗憾,可能是一种成长,那些曾受过的伤,终会化作照亮前路的光,祝妹妹和所有姐妹们身体健康、前路光明!
作者:陈曦
单位:四川省宜宾市第二人民医院肿瘤中心
职称:主管护师